猶豫了好久，孩童的愛玩之心終於驅使我跑了下去。我深吸了幾口氣，走過站在那裡。幾個在旁觀看的孩子看了我幾眼，目光又被那些歡快的叫嚷聲吸引過去了，我緊緊嗓子說：「帶我一起玩行嗎？」他們停下了遊戲，以陌生的眼光看著我。一個小胖子站出來問道：「你是誰？」我趕忙做自我介紹：「我叫晉暉，是剛搬到這裡來的。」
「你有球嗎？」小胖子又問道。我趕忙把球拿出來給他們看。我是我們那兒的彈球高手，很多漂亮的球都被我收入囊中。那些人見了我的球眼睛都直了，忙不迭讓我加入。遊戲開始後，我以高超的球技連連得勝，他們眼睜睜的看我把球揣入口袋。玩到最後，幾乎是他們聯合起來對付我，可我仍是游刃有餘。我看中了一個花球，站直身，端平手，氣定神閒信心十足的將球發了出去。球準確命中目標，發出清脆的聲響。當我過去撿球時，小胖子攔住了我，漲紅了臉說：「你玩賴，這球不算。」
「我沒玩賴呀。」我不解的說。
「你玩賴了，你們說是不是？」胖子的臉更紅了，大聲嚷嚷。那些人輸紅了眼，正不知如何發洩，紛紛附合胖子的話。我說了幾句，那些人便開始挑我毛病。站的靠前了，手往前送了等等。我不服氣，繼續和他們爭辯。雙方越來越激動，由說變成吵，由指手劃腳變成相互推搡。我喊得嗓子冒了煙，仍沒有什麼結果。我不願再和他們糾纏，抓起那花球就想走。他們攔住了我。
「你們讓開！」我大叫道。
「想走可以，把球留下。」胖子伸手說。
「球是我贏的，憑什麼給你！」
「給不給！」
「不給！」胖子也不多說，劈手過來奪。我攥緊了球，死活不放手。別的人見到我這樣，紛紛過來幫胖子，我們撕扯成一團。
「喲，你們這是幹什麼呀。快住手！」夏奶奶說著跑了過來。
我們停下，狠狠的撤回手。
「夏奶奶，他玩賴。我要球他還不給。」胖子惡人先告狀。
「我沒玩賴！」我大聲叫道，胖子也不甘示弱，用更大的嗓門壓制我。夏奶奶制止住兩方叫聲說：「這樣，小暉剛來到這裡，小胖你讓著點他好嗎。以後還得在一起玩不是？」
「不行，我幹嗎讓著他呀。」胖子馬上叫了起來。
「別吵，那個球就給小暉。夏奶奶給你買更好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現在就領你去買。」別人聽了也叫嚷著要球。
夏奶奶答應了。那些人樂得直蹦高，還朝我做鬼臉。夏奶奶讓我回家，把他們帶走了。我站在那裡，看了看手裡的球，把它甩了出去。
我回到家，坐在椅子上生氣。我衝出籠子後才發現外面已經變
了樣，失望之餘只得退縮回去。其實當時是我不識相，與別人剛見面，怎好讓他們難堪呢。但這種想法是大人的事，又怎能苛求我一個孩子呢。要怪，就只能怪這個世界太複雜了。
爸爸回來見到我這副模樣，問我怎麼了。我不敢對爸爸說，怕惹他生氣，於是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沒事。那時心裡真的悶得很，如鼓足了的氣球，覺得脹痛難當，怨氣在體內不斷衝撞，尋找出口。可是，我又不能有所表現，我那時真擔心自己承受不住而暴裂。
「吃飯吧。」爸爸把包子放在桌上，走進屋裡。
當生活逐漸穩定下來，矛盾也都一一呈現出來。那時，吃飯成了最頭疼的事。爸爸下班很晚，更重要的是：爸爸不會做飯。每天只能吃方便麵，吃得我頭暈腦漲，見了方便面就想吐。我忐忑不安的提出意見，想吃點別的。爸爸聽後嗯了一聲，又繼續吃他的面。從那以後，爸爸回來後給我帶來各色小吃，可每次只有一份。當我追問時，他便推說吃過了。
經過上次彈球事件後，我很少出門。我所能做的是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每天看看書，看看電視，或是躺在床上，任思緒飄到哪裡。這樣的日子很枯燥，也很平靜。時間的力量使我逐漸適應這種生活，使鼓足了的氣球逐漸乾癟下去。
一天，爸爸沒有準時回來。我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便到門口去等爸爸。夏奶奶走過來問道：「小暉，在等爸爸呀。」我點點頭，又瞧向路口。夏奶奶挨著我坐下說：「那天的事是他們不對，夏奶奶已經批評過他們了。」這讓我出了口惡氣，我感激的看著她。
「餓了吧？走，到夏奶奶家去，夏奶奶給你做好吃的。走吧，可別餓壞了。」我猶豫半天，經不住肚子的抗議，點頭答應了。夏奶奶握著我的手，蹣跚的往她家去。她的手，乾枯而又僵硬，青筋清晰可見。雖然蒼老，卻能感受到陣陣暖意。
夏奶奶帶我進了屋說：「小波，快出來。奶奶給你帶來一個客人。」話音過後，一個男孩走了出來。他戴著眼鏡，有著白淨俊俏的臉龐，卻是冷冰冰的樣子。
「這是小暉，這是我的孫子曲波。」他站在那兒不說話，我訕訕的站著，不知怎樣才好。
「小波，向小暉打招呼呀。」他沒什麼反應。夏奶奶把我們的手拉到一起說：「拉拉手，交個朋友吧。你們現在是朋友了，以後要互相幫助。好了，你們聊，我去做飯。」夏奶奶走後，搭在一起的手各自不自然的垂下。我們相對的站著，僵持小波轉身走進自己屋裡。
夏奶奶出來看到，也沒去攔他，轉身對我說：「你別在意，小波就是這脾氣，從小就這樣。這也不能怪他。小波他爸在西藏工作，在那邊找人結了婚。心想著讓小波受到好的教育，就把他托付在這兒，
小波他爺爺又走得早，家裡只剩下我這麼個孤老婆子。小波他打小就不愛說話，跟別的孩子也和不來。不過他的成績很好，每次都是第一名。可他這性子可真是叫人擔心。你們都差不多，以後要多互相照應。好了，不說這了。你再等一會兒，飯馬上就好。」
飯菜端了上來，我開始還有些拘謹，夏奶奶一下催促下，我才拿起碗筷。鮮美的味道打開了我的食慾。我再也顧不上那麼多，張口大吃了起來。夏奶奶問我家的情況，我立時有戒備的神色，但遇到夏奶奶關懷的眼神即軟下來。我大略的說了。
吃完飯後夏奶奶帶我回家。一進門便見爸爸四處走動，不安的吸著煙。他見到我氣得大叫：「你跑到哪去了！」我被嚇壞了，怔怔的站在那兒。夏奶奶把我拉到身後說：「小晉，你別怪他，是我把他帶走的。我看他那麼晚還沒吃上飯，就把他帶到家裡吃了一頓。你要怪就怪我吧。」
「您別這麼說，我感謝您還來不及呢。我這人是急性子，回來沒見著孩子，心裡難免有點氣。」
「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每天下班早點回來，可別餓壞了孩子，也省得掛念不是？」
「是是，我知道了。」爸爸連連答應著。夏奶奶走後，爸爸告訴我，以後不許去門口等，如果他晚回來就買些方便面吃。從那以後，爸爸回家早了些，卻常是喘著粗氣。一天，爸爸沒有按時回來。夏奶奶進來問道：「你爸還沒回來吧？」
「回，回來了。他有事出去了。」我站起身，慌忙說。爸爸的習慣我是瞭解的，他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我不想夏奶奶再訓他，就說了謊話。
「不對呀，我一直盯著吶，怎麼沒見著他。是不是你爸讓你這麼說的？」
「不是，真的不是。」
「到夏奶奶去，夏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夏奶奶說著拉我往外走。
「不用了，我有方便麵。」
「吃方便麵哪行啊，跟夏奶奶走。」
「不，我不去。我爸不讓我去。」我一不小心把實情露了出來。
「這也太不像話了！自己回不來，還不讓兒子吃飯。小暉別怕，跟夏奶奶走。天大的事我頂著。」夏奶奶不由分說拉著我走。
那時他們已吃過了飯，夏奶奶把飯菜熱了端給我。我說了聲「謝謝夏奶奶」便吃起來。夏奶奶坐在一旁，看著我直歎氣：「這小晉也真是的，話已經說過了，他怎麼聽不進去呢。」
「夏奶奶，你別怪我爸，他忙。」我說完又低頭扒飯。夏奶奶聽了搖搖頭，又是歎氣。
等我吃完後，夏奶奶摸著我的頭問：「小暉，夏奶奶做的菜好吃嗎？」我點點頭。
「那你想不想天天吃呢？」
「想。可我爸不讓。」
「你爸那邊不用擔心，我去和他說。」我想了半天，也不想讓爸爸每天那些勞累，就點頭答應了。
三
我跟夏奶奶回到家裡。爸爸正坐在那兒抽煙。夏奶奶氣沖沖的說：「小晉，你為什麼不讓孩子到我那兒吃飯？」
「您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問是還不是？」爸爸不作聲了。
「你怎麼想我不管，重要的是不能讓孩子受罪。小晉哪，你工作忙，有時候顧不上照顧孩子，這我理解。可你不能屈著孩子啊。我看這樣，以後小暉就到我家吃飯。」
「不行，這……不太好吧。太麻煩您了。」
「不麻煩，我一個老太婆，總是閒得慌。身邊多了一個人，也多了份人氣。這事只要你點個頭就行了。無論怎麼樣，你得替孩子著想啊。」
爸爸想了很久，終於點頭說：「那就勞您多費心了。可我有一個條件，您得答應我。」夏奶奶高興的看了我一眼問：「什麼條件？」
「小暉到您那兒吃飯，給您添不少麻煩，還得讓您破費。
我每月拿些錢，就算是補償。每月300塊，可以嗎。」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做這事是我自願的，飯菜也值不了幾個錢。
錢我不能收，孩子我帶走。」
「不，這錢您一定要收下。要不我心裡過意不去。」
「我說你這麼客氣幹嘛什麼，我不能要這錢。」
「您就收下吧，您要是不收這樣，小暉就不能去您那兒。夏奶奶猶豫一陣說：」好吧，錢我收下。但不要那麼多，一個月100就夠了。「
」不，每月300。不能少於這個數。「
」哎呀，我活到這把年紀，就沒見過你這麼強的人。
我算是服了你。好，就按你說的，每月300。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