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師範學校報到的時候,是個標準的「土包子」。媽媽剛做的布鞋配半新的運動褲,洗白了的大牛仔包上那個破洞,還醒目地招搖著。我走在那麼大的校園裡,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見世面」。「土包子」都是很單純的,對於別人的目光,我報以微笑,當時並沒有想到那些目光意味著什麼。
等到進了自己的班,發現沒多少人願意搭理我。坐在最後面的角落,身邊的空座位總不見人來填補。這時再看身邊的同學,才知道彼此的差距,想起自己獨自在家操持農活的媽媽,傷感陣陣而來……這一天,我幾乎對身邊的人和事記住得很少,只依稀記住了班主任青春的臉龐和好聽的聲音。
正式開學後,我愈發孤獨。靜靜地看書學習,吃飯時坐在角落,只要一碗飯一份湯,空餘時間就跑去圖書館讀書,漸漸喜歡上了隨手寫幾句什麼,卻從不投稿,因為對自己缺少信心。
一個月過去,我習慣了這種生活。一天,班主任周春英老師在晚自修後把我叫到了辦公室,遞給我50塊錢。我沒有接,疑惑地看著她。老師臉上浮現出好看的笑容:「這是我幫你向學校申請的扶困助學金,儘管上次你沒有申請,但瞭解你的家境後,我代你申領了!」「我……我不需要!」我不知道為什麼拒絕,儘管我很需要這錢,可能是覺得自己少年脆弱的自尊受到了傷害。我能理解老師的關心,甚至心存感激,但我還是回絕,然後飛奔出了辦公室。
周老師沒再找我,然而兩天後,我發現自己的飯卡裡多出了50塊錢,我不想再找老師,因為我很木訥,想不出該怎樣說。於是,我默認了。就這樣,每月50塊錢總是準時出現,直到我畢業。
也許是心裡憋著太多話,情感的積蓄太多,我開始寫詩,情之所至,文思泉湧,寫的速度奇快,質量怎麼樣自己卻無從判斷。後來一次交周記時,因為忙其他事情忘了,就迅速寫首詩交了上去,內容好像是讚美母親的。
兩天後本子發下來,一打開就發現一張紙條:衛東,你的詩寫得真好!我可以摘錄嗎?
娟秀的字體,真摯的話語,我真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老師寫的,我的心跳在加速,手也在顫抖。再次交周記時,我在本子裡夾了一張小紙條:可以,謝謝老師的欣賞!接下來的四年裡,紙條的內容不斷變換:鼓勵我投稿,動員我參加文學社,指導我參加學校演講比賽……
紙條頻繁地來往著,四年的時間在不經意間就過去了。走過之後回望,才發現自己已經脫胎換骨:擔任學校文學社社長,學生會宣傳部部長,發表了60多篇文學作品,有徵文大賽、演講比賽、各類競賽獲得的一大堆獲獎證書,身邊還有一大幫好同學好朋友。
畢業前一天晚上,我們和老師們聚餐。大家大聲談笑,大口吃喝,所有離愁別緒被小心地掩飾著。宴席結束,我把周老師拉到一個角落:「周老師,我心底有個疑問,一直想問你。」周老師微笑點頭。「我在學生會見過領取扶困金的學生名單,那裡面並沒有我的名字,我想問:是您照顧我的自尊請求學校不要列出來,還是……」
周老師拍拍我的肩膀,那好看的笑容映入眼簾:「呵呵,其實你很優秀,比我想得還要優秀。記住老師的話,生活裡充滿陽光。至於扶困金嘛,老師就留個謎底在你心裡吧。這樣,也好讓你永遠記住一個叫周春英的老師啊!」
我以微笑回應老師,感動在胸中澎湃。直到現在,我仍牢記著自己的這位老師。沐浴那永恆的微笑,我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工作著。別無他求,只想盡自己最大努力,當好一名教師。因為我的言行,能深深影響每一位學生,甚至,是他們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