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邊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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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lichen3729
時間:
2013-3-17 06:54
標題:
邊緣 -2
孩子走的時候抱走了我桌上的一個碗。
黃全亮的工棚虛掩著,沒關,我推門進去,我看到工棚的角落裏有 一張火炕,黃全亮在被子裏蠕動,一上一下像做俯臥撐,身下有一個女人,女人呼呼地喘著粗氣。女人最先看到我,就猛推開了黃全亮,黃全亮就慢慢起身,拉上褲子,儘管隔著褲子,可仍看到黃全亮的檔部隆得老高。女人則迅速地穿好衣服,奪門而去。
“秋小橙,我兒子的病好沒有?”黃全亮關切地問,我說差不多了,孩子想家我就送回來了。
黃全亮接過孩子,讓孩子躺在剛才他做愛的炕上,蓋了被子。孩子很安靜地躺著,懷裏仍緊緊地抱著碗,年幼的孩子還不清楚,再過幾年,他就要像他的父親那樣,去完成他黃家祖先賦予他的光榮任務了,那可是黃全亮一直期盼的事啊。
黃全亮拿出一瓶高粱酒,這是一種我們黃土地上的家鄉酒、祖祖輩輩都喝的酒,突然在這東北的工棚裏出現,我的心中就湧起了一陣想喝酒的衝動,儘管我不太愛喝酒。黃全亮粗著嗓子說:“秋小橙,我們來搞幾杯,等會兒我老婆回來在我家吃飯。”
我沒有拒絕,我就和黃全亮坐下來一塊喝酒。
“日你媽秋小橙你大冬天的跑到哈爾濱來搞哪樣?要過年了你也不回家,你家秋老厴都不認你了。”黃全亮一邊喝酒一邊問我。對於黃全亮的提問,我都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上哈爾濱掙錢,有想回家啊,可是回家了就掙不了錢了,你也知道,我爹是供不起我們上大學的。”
“掙錢、日你媽你看你瘦得像你家秋老厴養的那條老母狗,日你媽你能掙錢?不是說讀大學要發工資的嗎?”黃全亮不相信我說的話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秋家從秋老厴這一代起,在村裏說話是沒有人相信的。
高粱酒喝多了,我的喉嚨火燎火燎的,我問黃全亮:“你家四個女兒呢?在家你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大娃兒嫁了,嫁給王二虎,大老王家的二虎。”黃全亮很自豪地回答,他特別把“大老王”說得錚錚響。大老王是村長,他和我四姑秋四翠家有著說不清楚的瓜葛,在以後的敘述裏我會告訴你。大老王有兩個傻兒子,就是王大虎和王二虎,我還記得,王二虎的年齡似乎要大我兩歲,他整天流著口水念叨:“我要我娘做老婆,我要我娘做老婆……”那時候的村裏人都喜歡王二虎,也十分恨我和秋小樘。
現在看來,王二虎是不能娶他娘做老婆了,他娶了黃全亮的女兒,那個才十五歲的小女孩。
這時,躺在炕上的孩子開始呻吟起來:“爸爸,我冷,我要烤火。”黃全亮就倒了半碗酒,端到兒子身邊,慈祥地撫摸著孩子的頭:“兒子,來,喝了這碗酒就不冷了,我們家鄉的酒養人?。”孩子溫順地接過碗,咕嚕咕嚕地喝起來,像喝水一樣。
“再過一年,我把兒子送回家去交給你爹,讓他教我兒子讀書認字,反正你秋家欠我黃家的。”黃全亮回到我身邊時對我說,我沒有回答,我透過棱縫看到外面正飄著雪、臨近春節的哈爾濱正飄著雪,可臨近春節的黃土地飄雪沒有呢?我無從知道,但我知道,我爹秋老厴這個時候一定又在埋頭為村裏各家各戶寫春聯了,那些寫著:“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人間福滿門”的對聯,在哈爾濱是見不到的。
五
黃全亮的老婆這時候提著色皮口袋推門進來了,女人一進門就罵黃全亮:“砍血腦殼的你一天就曉得在家喝馬尿,你看人家何大坤在工地上搬磚呢!”這個時候我才仔細看黃全亮的女人,我突然發現面前的這個女人和剛才黃全亮胯下的不是同一個人。
黃全亮不吱聲,一邊埋頭喝酒,一邊對我說關於秋老厴的事。
女人突然扔掉色口袋沖了過路,一把奪黃全亮手中的酒碗,把酒朝我潑了過來,我一驚:這女人夠虎!
黃全霍地站起來,一把揪住女人的頭髮一手就啪啪直扇女人的耳光,嘴裏罵著:“日你媽你這個濫婆娘,何大坤好你就跟他過。”
女人不掙扎也不哭喊,在罵:“老娘願意和誰過就和誰過,你有種就像秋小橙拿那樣去找一個有錢的女人……”
這時候躺在炕上的孩子開始嗚咽起來。
我不知道女人是誇我還是罵我,我分不清。我的鄉親們有時候說話是很深奧的,你根本就無法揣摩,我始終木納地坐在火堆旁,我沒有去拉勸他們,你要知道,我黃土地上的鄉親們打架的時候是千萬不能夠去拉勸的。
還記得我六歲的時候我爹秋老厴打我娘,鄰居們都過來拉勸,而人越多我爹打人的興致就越高,開始的時候他用拳頭狠狠地擂我娘的背,鄉親們都在七嘴八舌地嚷:“秋老厴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打死了你婆娘哪個陪你睡覺啊!”我爹就使出勁狠狠地打,後來又脫下他的塑膠底布鞋,用堅硬的鞋底拼命地砸我娘的頭。最後實在沒有力氣打了,就回過頭來罵我們兄弟倆:“日你媽你們號喪,你媽沒死!”那時我也傷心恐懼地嗚咽著,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在我可愛的鄉親們的身上,我可愛的鄉親們又七嘴八舌地嚷:“要注意秋老厴家的鍋,別讓秋老厴給砸了。”我爹一聽就沖過去抬起我 家 的煮飯鍋,?鐺一聲摔在地上。我可愛的鄉親們又大聲嚷:“護好碗櫃、護好碗櫃,狗日的秋老厴瘋了。”我爹就提上斧頭把碗櫃劈了個稀巴爛,這時候我可愛的鄉親們又開始提醒我爹:還有衣櫃沒有砸,還有凳子沒有劈……
我爹這時候就像一頭發瘋了的野豬,肆無忌憚地瘋狂破壞他辛辛苦苦經營的家庭。
所以對於黃全亮夫妻之間打架,我沒有去拉勸,一直到他們平息下來之後我才離開,在路上我摔了好幾跤,我想可能是喝多了吧,到了住處我才發現自己的外套忘記了拿,後來我也一直沒有去拿。
我再次到黃全亮的工地是在大年初六的下午,大年的哈爾濱被紅色的燈籠包圍著,最快樂的,是工地上那些穿得厚厚棉襖的孩子們,他們相互嬉戲著,追趕著,看著他們的興奮勁我想:黃全亮的兒子在不在其中呢?那個從我黃土地上的家鄉來的孩子,那個依然清晰地記得“秋老厴家有兩個像狗一樣壞的兒子”的孩子。
我推開黃全亮的門,一陣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的眼鏡一下子變得朦朧起來,我的腦海中機械地浮現出上次黃全亮做俯臥撐的姿勢,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唐突,我應該先敲門的。但是即刻便推翻了我的顧慮,因為裏面傳來一帶四川口音男人的聲音:“你找哪個!”
我急忙回答:“黃全亮,我找黃全亮。”我抽出眼鏡布快速地擦著眼鏡。
“呵,黃全亮啊,呵呵,他回他貴州老家了——”
“黃全亮這個人,嘖嘖——”
傳來很多人的聲音,有男人,也有女人。我戴上眼鏡,裏面確實有很多人在火堆邊圍著,炕上有一個女人在露著潔白的胸脯奶孩子。
他們在議論著黃全亮:
“黃全亮那根騷雞吧,幹了張老闆的女人就溜了。”
“他不溜張老闆不殺了他!你不去看看張老闆是怎麼打他那個騷女人的,黃全亮真他媽的有種,張老闆那白嫩的女人他也敢幹!”
“聽說還不止呢,那個陝西的張小智的老婆也和他上過床呢。”工棚裏的人大聲議論著,男人一半對黃全亮的豔史嫉妒,一半對黃全亮的下場幸災樂禍,而女人則表現出一種黃全亮的的羡慕。
這個我家鄉男人的故事在哈爾濱的工地上被熱炒著,就像我家的故事被鄉親們熱炒一樣。
在工地門口我又碰到了那些像棉球的孩子,這時候我可以斷定黃全亮的兒子不在其中了,那個從我黃土地上的家鄉來的孩子,現在可能已經回到黃土地上了,他的懷裏一定抱著碗,在火堆邊依這大人在打盹,口水一定流得老長,一直流到碗裏。
也許過了這一年,黃全亮的兒子就要到村委會辦公室的教室裏跟著我爹秋老厴數手指頭了。
六
二零零一年的七月,李二雄在省城貴陽找到了我,他一見面就對我說:“你爹秋老厴和村頭的胡寡婦勾搭上了。”二雄的話你必須要信,他是從不撒謊的,二雄家的房子緊貼著我家的房子,二雄從小和我一塊長大,從小到大,二雄都是從不撒謊的,這一點與他娘大相徑庭。
小時候我同二雄打架就像吃飯一樣,一天要打好幾次,二雄是個小胖子,打起架來十分笨拙,因此每次打架他都打不過我。但每次我都要因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因為二雄的娘往往這這個時候出手相助。二雄的娘,那個又矮又胖的娘,是個十分潑辣又十分無賴的女人,我娘讓我叫她“姨媽”。
每當我和二雄發生戰爭的時候,二雄的娘就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我看到她那對碩大無比的乳房隨著全身的肥肉很有節奏地在肚皮上搖晃。他過來就一把揪住我的頭髮,開始左推右搡,油膩膩的大手在我瘦瘦的胳膊上狠狠地掐,嘴裏罵著:“你這秋家小要飯的種,打得凶,讓老娘和你打!”
我是個膽大的孩子,我一點也不懼怕她,在我的眼裏,她就像一只盛滿了豬食的大桶。
我屈下身去抓石頭,往往這個動作就會把我們給拽倒在地上,然後她就將我壓在下面,繼而就騎在我的肚子上,一手揪我的頭髮,一手扯我的嘴巴。我感覺到她肥大的臀重重地堆在我的肚皮上毫無規則地胡亂搖晃,使我呼吸困難。
這個場景後來我在某個色情影片裏見過,只不過不同的是,那是個男女做愛的場面。
於是現在我對二雄的娘的舉動一直產生懷疑,她是不是蓄意的呢?還是已經形成的習慣不經意間表露在我的肚皮上?
就這樣,一大一小的女人和男孩在我的黃土地上搏鬥著,同時吸引了不少鄉親的圍觀,他們一邊笑一邊叫:“打、打死秋家這個小雜種!”
我是在使勁咬了她強行伸進我嘴裏的手後才得以逃脫的,我深信自己牙齒的鋒利程度。逃出很遠後,我仍能聽到二雄娘哇哇的哭聲。
回到家後我自然先挨我爹秋老厴的鞭子,秋老厴的鞭子就是為我和牛準備的,待到秋老厴打完後,我哥秋小樘抱著碗湊了過來:“小橙別哭,吃一把豆子就不疼了。”他的碗裏盛滿了煮豆子,我就使勁抓了一把豆子放進嘴裏,一邊嗚咽一邊吞豆子。
秋老厴又氣洶洶地過來朝著秋小樘吼:“不許給他吃,餓死他看他還敢打架不?”
那時我就特別恨秋老厴:狗日的秋老厴怎麼老是幫李二雄呢?李二雄又不是他兒子。
稍大一點二雄就和我一塊到村委會辦公室裏上學,但那是短暫的,二雄上了半學期的一年級就輟學了,他最後來教室的那天中午陽光很辣,熱浪直沖你的臉,而我們在黑暗的教室裏跟著秋老厴唱童謠式的課文。黑暗的教室與外面的陽光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教室裏坐不住了,我想逃出去,像二雄那樣自由地曬太陽,然後再到河裏痛痛快快地洗個澡。但
是我一看到秋老厴講臺上的教鞭,這種念頭就立即打消。然後我犯困了,我爬在桌子上開始睡覺,在教室裏睡覺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不知你現在還能不能回味。
我是被一束來自窗外的陽光耀醒的,那一束白色的陽光在黑暗的教室裏晃動著,晃了一陣後,就停留在我的臉上,我感到我的臉火辣辣地燙。我十分好奇,外面的陽光怎麼會跑進來這麼一束了呢?好一會,那束陽光從我的臉上緩緩地移開,又在教室裏胡亂晃動,最後停留在黑板上,我爹秋老厴寫在黑板上的字就顯得十分清晰,在白色的陽光裏就像放
電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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