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筆記——愛情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10-13 15:55:21

周眉算起來和我們家有點親,按輩份,好像我要叫她姨,但我一次沒叫過。她年紀和我姐相仿,但她比我姐能幹。   周眉的媽媽,也就是我們路上遇見會叫一聲姨奶的人,用現在的話說是個神婆。會攪筷子。攪筷子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將一把筷子用線綁起來,然後她微閉雙目,口中唸唸有詞,好像即不是哈里魯亞,也不是阿彌陀佛,接近於天皇皇地皇皇的那路子。然後手裡的筷子會動,好像還是不由自主地動。雙臂隨之發抖。明明是手在動,她非說是筷子在動。動到最後,筷子會往哪個方向斜,就表示哪個方向有鬼。好像然後是請神,神來驅鬼。據說如此這般之後,可以百病消除。誰也不知道真假,但街上哪家孩子有遺溺之症,一般都會請她一回,照例念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郎什麼的,那一套老得不能再老的說辭。既沒見誰家的孩子就此好了,也沒見有人因為沒好而到她家門前去發作什麼。   神鬼這類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街上上年紀的都這麼說。我向來不信,所以每每見之,總是覺得好奇,甚至想將那一把筷子拿過來,看看到底有什麼名堂在裡面。   周眉不信這個,在我們小街上踏縫紉機,做衣裳。據我姐說她的手藝拿金大丫頭差很多。做做褲頭抹衫還可以,襯衫什麼的就不來事了。但由於有點親在裡面,每到夏天,還是要去做一件兩件的,做好了也還是不滿意,背後和我媽說周眉的手工粗。   周眉碰到宋七也是緣分。宋七是臨鎮的退伍軍人,天知道他們是怎麼遇上的,更不知道怎麼就好了起來。宋七的臉那時候還沒鋪開來,瘦而精神,只是頭上有幾個不注意不大看得出來的禿斑。   姨奶奶不同意閨娘的這門親事,橫豎不同意。她說她算過了,跟了這個人,那就有罪受了,苦一輩子。她的判斷,信的人不多。見過宋七的人,大部分說宋七的好,不吃香煙不喝酒,樣子看起來老實死了。而且還有正經工作,在綜合廠。   姨奶奶越是不同意,周眉就越顯得死心塌地。得空就去找宋七,關都關不住。姨奶奶顯然不明白堵不如疏的處世方略,於是矛盾就來了。姨奶沒事就在家攪筷子,她想把這門不看好的親事攪黃了。而且她越算越覺得閨娘要是跟了宋七,要辛苦一輩子。她就這麼一個閨娘,還指望她養老呢。   周眉採取了一個非常老套的手法進行不屈不撓的抗爭——絕食。在她被關押之後,她開始不吃不喝,連水都不喝,真正的油鹽不進。這可不是說了玩的,沒到兩天,人就變形了。周眉把自己關在屋裡天王老子也不見。這事驚動了街坊四鄰,紛紛跑過去拍周眉的窗戶,勸周眉想開一點。我姐站在她窗戶外面,把唾沫都說干了,也沒得個聲響。   街上人跑過去找宋七。宋七一臉苦相,說我也勸不了的,她的脾氣大家都知道。不瞞你們說,過年的時候我說要不然我們不談了吧,她跑到橋頭就要往河裡跳。我現在是進退兩難啊。街上人沒辦法了,只好組織同輩人去勸周眉的媽媽。這場面真是蔚為大觀,一撥又一波上了年紀的大姨大媽採取車輪戰法,遊說周眉的媽媽。遊說的結果可想而知,但姨奶奶有個要求,就是在周眉結婚的時候白紙黑字地承諾要養她的老。周眉又出現在大家眼前,並且格外的精神。婚禮很簡單,婚後生活也很簡單。閒不住的周眉在生了兒子之後,盤了一個門面,做小吃。宋七是大廚。小吃只是每天忙一陣子的事情,宋七漸漸地壞掉了,吃煙了,喝酒了,打麻將了。有人說給周眉聽,周眉總是說宋七身體不好,不能累著。如是者三,人們只能背後議論了。姨奶奶繼續攪筷子,收點請神錢。買袋蜜棗煮煮茶都捨不得。串門的時候永遠離不開那一句:算誰都沒得算自己的閨娘准。好像家門不幸羞於啟齒。一臉的失落。說得多了,聽的人會杵她老人家一句:周眉都不怨,你怨什麼?還真沒見周眉怨過什麼,好像宋七游手好閒是應該的。愛情這事情,誰講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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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時間: 2009-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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