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店(上)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10-16 11:26:58

一 這個夢不是夢      有一個人,他跟我一樣,是專門寫恐怖故事的,我的才華比不上他。他和我都是東北人,都是黑龍江省人,都是依安縣人,都是絕倫帝小鎮人,他和我甚至是鄰居(隔3家)。       他叫彭彭樂,他在一個市里的文化館工作。       一般人會以為,彭彭樂是受我影響,其實錯了,他是第一個寫恐怖故事的人,他的退稿一麻袋,還曾經有一個報紙千里迢迢來採訪他。當時我在老家無業,就開始效仿他,也寫起恐怖故事來。       有意思的是,寫恐怖的故事的彭彭樂膽子特別小,只敢在白天寫作,晚上早早就鑽進被窩睡了。早上,他把窗子打開,讓充足的陽光射進來,然後打開電腦敲字。他的電腦桌橫在屋子的一個旮旯,和兩面牆合成三角形,他寫作的時候,身子就縮在那個三角裡,依靠著兩面牆。他的電腦擺放得很低,也就是說,整個房子都在他的眼睛裡。他一邊敲字,一邊賊溜溜看四周。       儘管如此,他還是專門寫恐怖故事。       這就是愛好。       經常寫恐怖故事的人,早晚要遇到相關的古怪事。聽我慢慢講下去。       有一天,彭彭樂做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夢,那個夢很漫長,最後他驚恐至極,硬是掙紮著醒了,出了一身冷汗,被子都濕透了。醒來之後,他把所有的燈找開,睜大眼睛再不敢睡了。直到天下大白,他忽然想,這麼可怕的夢不下是一個很好的素材嗎?這個念頭他令他興奮不已。為此,晚上他專門請來幾個最要好的文學朋友,請他們到家裡來喝酒,然後他把這個絕妙的故事構思對大家講了,把大家嚇得體如篩糠。之後,他特別叮囑:禁止外傳。       在這個世上,有什麼秘?能藏住?沒有。       我一直在經營恐怖故事,可謂經多見廣,但是他的夢確實讓我不寒而慄。       他並不是他所夢事件中的主角,他僅僅是觀眾,或者說他肉體的一切都不存在,無法反抗,無法逃遁,他只剩下一雙觀看的眼。好在事情似乎與他無關——只要你看見了,事情怎麼可能與你無關?       什麼事件? 在一個荒郊野外,有一座孤零零的旅館。下著暴雨,有一個瘦小的路人低頭急匆匆地趕路,他披著黑色的雨衣,穿著黑色的雨靴,看不清他的臉,偶爾有驚雷閃電,但是只能看見他的嘴,他的嘴很小。       他終於走進了那家風雨中的旅館。       彭彭樂的心狂跳著。       旅館停電了,點著蠟燭。沒有人,一片漆黑中,只有一個小窗裡點著的蠟燭一閃一跳。       那個人進門之後,脫掉雨衣,搭在胳膊上,他臉色蒼白,他的嘴的確很小。       那個瘦小的路人沒有喊叫,而是四處尋找。終於從走廊盡頭的黑暗處走來一個人,開始她只是一個影像,模模糊糊,這個瘦小的路人眯眼費力地看。她的臉越來越清晰,就要看清她的時候,蠟燭突然滅了,瘦小的路人嚇得把雨衣掉在地上。       一個聲音說:“別怕,是風搗的鬼,我馬上為你點燈,讓你看清我。”       火柴跳躍著亮了,點關蠟燭,彭彭樂乘機看清了那張臉——那是一張很老很老的臉。頭頂的毛髮掉光了,牙也殘缺不全。燭光映著她渾濁的眼睛,那雙失水的眼睛麻木地看著那個路人的臉。瘦小的路人低頭,掏錢,拿鑰匙,找房間。       彭彭樂的眼睛飄飄忽忽地隨他進了那個簡陋又狹小的房間,這個瘦小的路人把他的雨衣疊起來,打開,再疊起來,再打開……他一直在幹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像他每次疊的雨衣都很難讓自己滿意。       牆上有一個老座鐘,它敲響了十二下。午夜了。和傳說的一樣,午夜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這個瘦小的路人停止了疊雨衣,他一步步走向那個破舊的八仙桌,用力拉開抽屜,“吱呀呀吱呀呀”……你們一定認為這時就發生了最恐怖的事情,沒有,這個人不過是看見了一本發黃的書,就翻看起來,書上寫到:一個雨夜,有一個單薄的路人走進了一家荒野旅館,住進了一個單人間。這夜電閃雷鳴,四周漆黑一片,他有點害怕,睡不著,牆上的老鐘敲十二下的時候,他打開寫字桌的抽屜,看見了一本發黃的書!……       彭彭樂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感到像被人扼住喉管一樣窒息。       那本書上接著寫到:書上寫到:一個夜晚,有一個寬下巴的路人,他走進了一家旅館。這個地方沒有一戶人家,很偏僻,只有這個旅館立在路邊。這個寬下巴的路人在登記室遇見了一個很老很老的人,她的頭髮都快掉光了,牙也只剩幾顆,她神色怪異,收了顧客的錢,給了他一把鑰匙。寬下巴的路人住進了一個單人間。這天晚上特別黑,伸手不見五指,他感到很陰森,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牆上的老鐘敲十二下的時候,他打開寫字桌的抽屜,看見一本發黃的書!……       書上寫到:有個魁梧的人連夜趕路,天快黑了,他看見荒野中有一所房子,那竟是一個旅館,雖然它很破舊,但是這個魁梧的人實在走累了,就走進去了。進了旅館,有一個熱情的女人接待了他,也沒有看他身份證,收了很便宜的房找就給了他一把鑰匙。這個魁梧的人膽子挺大,可是他進了那個房間之後決覺得哪裡不對頭,他一直坐在床上沒有躺下,後來牆上的老鐘敲了十二下,他突然把目光對準了寫字桌的抽屜,他不知為什麼就覺得那裡不對頭,他慢慢走過去,把那個抽屜拉開,竟然看見一本發黃的書…… 彭彭樂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感到像被人扼住喉管一樣窒息。       那本書上接著寫到:書上寫到:一個夜晚,有一個寬下巴的路人,他走進了一家旅館。這個地方沒有一戶人家,很偏僻,只有這個旅館立在路邊。這個寬下巴的路人在登記室遇見了一個很老很老的人,她的頭髮都快掉光了,牙也只剩幾顆,她神色怪異,收了顧客的錢,給了他一把鑰匙。寬下巴的路人住進了一個單人間。這天晚上特別黑,伸手不見五指,他感到很陰森,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牆上的老鐘敲十二下的時候,他打開寫字桌的抽屜,看見一本發黃的書!……       書上寫到:有個魁梧的人連夜趕路,天快黑了,他看見荒野中有一所房子,那竟是一個旅館,雖然它很破舊,但是這個魁梧的人實在走累了,就走進去了。進了旅館,有一個熱情的女人接待了他,也沒有看他身份證,收了很便宜的房找就給了他一把鑰匙。這個魁梧的人膽子挺大,可是他進了那個房間之後決覺得哪裡不對頭,他一直坐在床上沒有躺下,後來牆上的老鐘敲了十二下,他突然把目光對準了寫字桌的抽屜,他不知為什麼就覺得那裡不對頭,他慢慢走過去,把那個抽屜拉開,竟然看見一本發黃的書……       書上寫的是什麼呢?書上說:半夜12點,你的門外會傳來一個恐怖的聲音!……       到底是什麼恐怖的聲音?       魁梧的人的頭髮一下豎起來!……       寬下巴的路人看到這裡嚇得一下就鑽進了被窩!那個單薄的路人讀到這裡猛地把書合上,驚惶地四下張望!       彭彭樂差點驚叫起來,他想閉上眼睛不看結果,可是他怎麼也閉不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進入的是第幾層面的故事了。(老實講,我自己寫到這裡都有些糊塗,一直在努力弄清一層層故事的關係。偶爾迷失在這一層層的故事裡的時候,我萬分驚恐,生怕自己走不出來。)       被我稱做瘦小的路人的那個人好像沒有害怕,他繼續看下去:那個單薄的路人看了半天好像沒什麼動靜,他緊張地又打開書,看下去:寬下巴的路人過了好半天慢慢從被窩裡伸出頭,想跑出去逃離這家神秘的旅館,可是他卻不敢拉開他的房門,他害怕再見到那個怪異的老太太,他就只有一分一秒的熬時間。他越不看那本書越覺得害怕,他終於又把它拿起來,那上面寫到:魁梧的路人側耳傾聽,果然,門外由遠而近傳來一陣腳步聲……       寬下巴的路人看到這裡,覺得這書正是寫給自己的,他嚇得臉色鐵青,再次把腦袋蒙進被窩裡!可是他什麼都躲不掉,他終於聽見一陣恐怖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單薄的人看到這裡,深刻地明白,書中寫的這段文字正是提示自己,你看的書就是寫給你的,它將告訴你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果然,門外由遠而近傳來一陣恐怖的腳步聲……       彭彭樂夢裡的瘦小的路人看到這裡,在書裡放一個書簽,把書合上,繼續疊雨衣,一遍,一遍,一遍……他等候那個聲音的到來。他打算聽到那個恐怖的腳步聲之後,還要繼續看書,因為他要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以及自己能不能活著離開這家黑店…… 這個故事很長,彭彭樂夢了一整夜。故事中還有故事,故事中的故事中還有故事,一個套一個,講起來很費力,我想打住了,而且再講下去就會洩露機密。       因為我主要想寫的是彭彭樂,寫他死前的一段真實的經歷。後來彭彭樂走進了他夢中的情境中,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真實恐怖。       彭彭樂囑託聽了他這個夢的幾個朋友,不要對別人講這個夢,因為他要用這個素材寫一本最恐怖的暢銷書。       我在幻想著,幻想在破滅著,幻想總把破滅寬恕,破滅卻從不把幻想放過。      彭彭樂一段時間內沒有動筆,對他來說,寫這本書是個大工程。       一天,他到鄉下去采風。他平時經常去鄉下,因為他要搜集一些民間的恐怖故事,據他的經驗,越是偏遠的沒有外界人涉足的地方越有好故事,他記得有一個人說,最好的民間藝術至少在鄉級文化站以下。這話太對了。       這次他去的那個村莊叫天堂村,離市里有一百多裡路。他是騎摩托車去的。       第二天中午過後,他騎摩托車返回城裡。走著走著,他的摩托車熄火了,他下來修理,是火花塞出了問題,沒有備用的,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彭彭樂的車技很棒,但是再棒也不可能把一堆廢鐵騎著跑起來。他抬頭看看,一片荒草甸子,附近沒有一戶人家。       回家的路一下變得漫漫無盡頭。       那個地方很偏僻,沙土公路上沒有過往的車輛。他只能粗略地判斷地地界可能歸B縣管轄,B縣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       太陽已經西沉,整個人間帶著倦色。一隻烏鴉低低地飛過,它差點撞到彭彭樂的肩頭上,叫了一聲,像童話裡的不祥之物。       彭彭樂只好推著摩托車朝前走。 走著走著,天黑了,他有點害怕。路兩旁長著醜巴巴的榆做,歪歪扭扭,戧毛戧刺,它們神秘地看著從面前走過的這個人,那種靜默讓人心裡沒底。他的腳走在沙土路上,“嚓,嚓,嚓,嚓……”       從這時候起,寫恐怖故事的彭彭樂開始體驗恐怖生活。他越走越怕,摩托車越來越重。他總感到摩托車後座上坐著一個人,而且他模模糊糊地覺得他就是那個嘴很小的人。彭彭樂不停地回頭看,摩托車的後座上什麼也沒有。但是這騙不了他。他加快腳步。他走得越快就越覺得那個人真切。他的臉都嚇青了。最後他快崩潰了,把那輛壞摩托車扔在了路邊的草叢裡,一個人奔跑。       這時候他又感到身後有人跟著他,就是那個嘴很小的人。他不敢回頭了,一路狂奔而去。       快半夜的時候,他看見了前方有微弱的燈光,那是一座房子,就像我們常見的那種路邊店,住宿吃飯停車。彭彭樂立即跑過去。       拐個彎,他發現那座房子並不在路邊,離沙土公路有半裡遠。彭彭樂下了公路,順一條土路跑向它。       我提示一下,以上以下我的講述都不是彭彭樂的夢境,而是實況。       那是一座灰色尖頂的小樓,很老舊,有高高的牆,彭彭樂覺得它更像一座廢棄的鄉村教堂。當他跑近它之後才肯定那真的是一個旅館。它的大門上掛著木牌子,用紅油漆寫著:旅館。       彭彭樂推開漆色斑駁的門,踉踉蹌蹌地走進去。進了門,觸目是窄仄的樓梯,有一個牌子:登記室在地下。       地下?       我們的恐怖故事作家有點害怕,因為地下並沒有光亮。他倚在牆上一邊歇息一邊下決心。最後他順著樓梯走下去了。樓梯很短,就是說,地下室很低矮,剛剛能站直身,彭彭樂當時覺得它更像墓穴。       一個很小的窗子,令人很壓抑。他朝裡看看,看到一個女人在低頭打毛衣。她的額頭很寬大。快半夜了,這裡又這麼偏僻,根本不會有什麼顧客,可是她竟然還不睡。彭彭樂覺得她好像專門在等他。       “師傅,這附近能不能雇到卡車?我的摩托車壞在半路了,我想把它拉過來。”       “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哪能雇到卡車!”那個女人顯得極不耐煩。彭彭樂感到她的額頭幾乎佔據了她臉部的一半。       “那我就住下來吧。”       對方把窗子打開一條縫,扔出一個登記本,繼續打毛衣。       登記本上的內容有點奇怪:姓名,性別,年齡,婚否,血型,病史,嗜好,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彭彭樂尷尬地說:“我不知道我的血型……”       那女人頭也不抬地說:“知道什麼填什麼。”       彭彭樂填寫完畢,交了錢,問了一句:“你們不要身份證?”       那個女人理都不理,扔出一個鑰匙:“200房。”       彭彭樂驚詫地問:“怎麼有200房?”       那女人一邊打毛衣一邊說:“你怎麼這麼多廢話!”       他停了停又試探地問:“你們給寄存現金嗎?”       那女人說:“今晚沒有旅客,只有你一個人,沒有人偷你。”       他想了想,不知再說什麼,就拿了鑰匙,離開地下室,上樓了。       走到一樓,他有些猶豫,想離開這個怪怪的鬼地方,這時才發現外面隱隱有雷聲,只好作罷。他想,能有什麼事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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