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Q裡的愛

她坐在桌前，手托著腮，著迷地看著那條游弋的金魚。她的眼，如水含煙，她線條分明略大的嘴，很性感地抿著。 她看到這張照片時，真的很吃驚，連攝影師也詫異地說：天吶，你看起來是如此性感。是的，真的是性感。這是她拍的一組藝術照中的一張，這張看起來和她本人很不同。她悄悄地把它藏起來，照片上漂亮性感的她讓她自己都不敢直視。 後來，她自己家買了掃瞄儀，於是，她把自己所有的照片都掃進微機裡，她為自己做個精美的電子相冊。閒來無事的時候，拿出來欣賞。 在某個夜晚，她停下手中的小說，上網閒逛，她看到一個交友網站，或許這裡會找到真起碼的朋友吧，她對自己說。於是，她為自己註冊，並取名鏡花水月。 接下來的幾天，看著潮水般的信件，她簡直不知所措。她登錄那家網站，驚異地發現，她成了本星期的網絡天使，而且，配著她那張性感至極的照片。天吶，為什麼自己會把照片上傳錯了呢？她於是急著把檔案改過來。 可是，事實上已經晚了。她那時已經認識了松浩。 2 松浩的信在那一大堆信中顯得很與眾不同。他說他就想在網絡中找個情人，真正可以心心相印的那種，他會好好愛好她寵她。他說她就是他一直尋覓的人。他37歲，碩士，社會閱歷豐富。隨信還有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看起來很高大，濃眉大眼，略胖，很成熟，很有商人的風度。 於是，她不再看其他的信，她決定和他交往，雖然並不想做他的情人。 那時，她30歲，離婚一年，女兒已經上學，住在北京的外婆。她除了工作，就是寫作和上網，日子過得很輕鬆。只是有時候覺得寂寞。她想，交這樣一個朋友也沒有什麼不好吧，他是她所不瞭解的那類人，她喜歡嘗試新的東西。 幾封E—mail過後，他們迅速轉移到QQ裡，開始啊無休無止的聊天，也因此，他們由陌生京戲得熟悉起來。她覺提QQ真是個好東西，儘管在這之前，QQ裡有幾十個朋友，可是，她從沒有這種感覺。自從那個代表松浩的小狗頭像出現之後，對於QQ她有了莫名的期待。 他總是很忙，有沒完沒了的應酬，幾乎每晚都有飯局。可是無論多晚，他都會上線陪她聊一會兒。他打字並不快，可是，很認真。他的話，那些很平實卻很真誠的話，讓她有時真的很感動。她想像一個胖胖的男人，因為她，在深夜坐在電腦前敲敲停停，就有點兒感動。 她看過他的全家福。他的妻子長相一般，略微有點兒胖。他的雙胞兒子虎頭虎腦的，挺可愛。他說，他的妻子很功利，但是很愛他，也很愛這個家。結婚十年後，他們的婚姻中已經沒有了愛情，可是，還有責任和義務，兒子維繫著婚姻。不管怎樣，家對他來講最重要，妻子和兒子是他最親的人。可是，他一直希望他年輕時才子佳人的夢能成為現實，他渴望一份全心全決毫無負但的愛情。 屏幕的這端她對自己輕輕說：他需要的是一個情人，一個不影響他的家庭的情人。可是，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否願這樣做。 3 但是，他們從來不講「愛」這個字，他是個很小心的人，他不提，她更不會主動。 後來，他們屢次提起過彼此的容貌。他說，他喜歡她的樣子。看起來很美，很成熟。她知道他想說的是性感。於是，她再傳她的生活照給他，她說，你應該知道我真實的樣子。不然，見了我你會失望。她說，照片和本人是有差距的，就如想像和現實，你不要太當真。她很認真地問：哪裡會不同？她說，我的皮膚沒有那麼好，還有，我是個很保守的人，並不很吸引人。他並沒有說什麼，很久以後的一天，又提起這個問題，他說，這並不重要，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外表。 再後來，他們頻繁地通電話，他的電話充滿了她的生活。清晨，他會說：懶蛋，快起來鍛煉身體；晚上他會說：早點兒睡吧，睡遲了長皺紋。工作的間隙，甚至是在出差的旅途中，他都會有電話來。她的手機上也會時常出現：「我很聽聽你的聲音，有時間給我回個電話」、「我很想你」這樣的留言。每次低頭看到這樣暖暖的話，她都忍不住莞爾。 每一次，她得了很重的感冒，那晚他打電話來的時候，她忍不住流淚。電話那邊他著急地說：「寶貝兒，我飛過去看你好不好？有我在身邊，你會感覺好受些。」那一刻她真的好想見到他，躲在他寬厚的懷裡。可是她終於忍住。 還有一次，他出差到外地，遇到一隻會講話的八哥。電話裡他讓她聽，八哥先是怪聲怪調地喊了聲：換大米！接著又很認真地說：我愛你，很愛很愛你。電話這頭，她還沒有笑完，忽地就愣住了。他接著說：這是我一直想說卻沒敢說的話，今天借小鳥的嘴說出來。 她忍不住落淚。 4 從那以後，好像一切變得不同。他們之間，開始出現情人間的綿綿情話。可是，都做得很小心。她不想給他的生活帶來任何的不妥。 他們提起過見面，甚至研究過細節。例如要開十個小時的車，例如來了住哪家酒店。可是，她不敢。她不知結局是什麼。她讀過許多網友見光死的文章，她也知道網戀的美麗在二它的虛無飄渺。 可是他還是來了，來得那麼突然，那是個清晨，她剛從睡夢中醒來。他照例打電話來，聊著聊著，他說你到窗前住樓下看。簡直是難以置信，她看到了那輛黑色的奔馳車和那個胖胖的男人。她飛奔下樓，他張開雙臂把她摟在懷裡。 她為他訂好酒店後，就支一家很有格調的飯店吃飯。吃飯的空隙，她才仔細地看他。他和照片中差別不大，只是沒有她想像中的高大，但要胖出許多。他的眼睛很有神。她還留意他的小指留著長指甲。 他們像老朋友一樣邊吃邊聊，喝了一點點酒，微醉的程度，趁著酒勁，他握住她的手。她知道，所有曾預料的都會發生，她無可逃避。 酒店裡，事後，他們裸擁著。她咬著他的耳朵輕聲問：我和你想像的有什麼不同？」你不如我想像的白，還有點兒瘦。」他說。 接下來的幾天是相當快樂的。他們去看海，去唱歌，去陶吧，去皮劃堂，去吃各式的小吃，他們很開心。她覺得短短幾天，他們做完了別的情人一生要做的事兒。 最終還是要依依不捨地分手。 他關上車門，又搖下車窗，他的手輕撫她的面頰，他說：寶貝兒，我喜歡你！ 她忍不住淚如雨下。 5 她很奇怪他們事後幾乎就沒有提及這次見面，只是他回去後的第一次上網互相部了下對各自的印象。她腦海中閃現出他磁場磁場的肚子和那挑剔的眼神，可是她還是說：和我想像的差不多。他說：你有點兒瘦。這是最終的結論。 也許是不敢提及吧，也許是不想，反正她自己也說不清。他不提，她更不會主動提起。 日子還是如常駐地過著，他們也還在網上見面，只是，她覺得一切都變得陌生，或者說是客氣。以前不曾見面的時候，還有好多的話題，神秘感讓他們的想像力變得豐富。現在真實得竟然無話可談。 她覺得悲哀。 她還是在乎這個男人的，畢竟，他是她除了前夫外，走進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那時候，她正喜歡聽林志炫，當聽到《蒙娜麗莎的眼淚》中的「我期待在你愛的世界裡就利重要」那句話時，她忍不住流淚。事實正相反，他正一點點走出她地世界。 她為他的談漠找各種的理由，工作忙和不方便是常用的借口。可是，她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小女人，她需要被人疼被人寵被人無微不至的呵護。情人和愛人不同，愛人要的是一生相守，而情人，有時需要的只是一種感覺。 他在屏幕上敲出：「愛一個人，是要把她放在心裡的，而且男人和女人表達愛情的方式很不同。」這邊，她固執地在心裡說：我不想你這樣。 他的電話越來越少，雖然新年她依然收到他的禮物，情人世也收到他的鮮花，可是敏感的她演出一切都變得不同。 有一種苦苦的味道瀰漫了她整個的心。她不想主動找他挽回什麼，她的自尊心在隱隱作痛。她不想強求任何不屬於她自己的東西，包括感情。 四月裡的某一天，她從朋友那裡拿到一個黑客軟件，可以掃瞄別人的終端密碼。那一晚，她敲出他的信箱名字，她真的很想知道那裡面聊了她的長信還有什麼，可是最終卻是放棄。她怕最後的結局，比她所想要壞得多。 那時候，這個城市已經有了春天的氣息。她不止一遍地告訴自己從這份感情走出來，自己也許本來變為該追求這份虛無縹緲的愛情。她看著自己消瘦的面容，她真的不想再過思念、猜測和聽一支歌也會流淚的日子。 但是，她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麼。 她換了另一個名字重新登陸QQ，並把他加為好友。對於這個陌生的女人，她顯得非常的好奇。於是，就像上一個故事的重複，她又見到熱情如火的他。她很輕易就讓他產生了喜歡和信任的感覺。一個月後，他們無話不談。 她每晚在電腦前，像個天才演員一樣，演著沒有結局的戲。她一面痛苦著他復動心於另的女人，一面又慶幸，得體的他並沒有說過什麼不妥的話。 終於，有一天他要求見面。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在QQ裡聊天： 他：我想見你。 她：你不知我長得佬樣，你不怕自己失望嗎？ 他：我想不會。 她：若失望呢？如何？ 他：不知道。 她：從前有過網絡情人嗎？ 他：有。 她：感覺如何？ 他：她是個好女人。可是，不是我需要的那種。 她：可以說來聽聽嗎？ 他：照片上她很性感很迷人，我喜歡這個類型 的女人。我妻子屬於很保守的那種，很會過日子，可是，無法讓我產生激情。我需要的是另外和一種感覺。 她：她讓你捻嗎？你們在一起不快樂嗎？ 他：不能說失望，只是和我想像的不一樣。我們在一起很好，很快樂。可是，回來後，突然覺得心裡空空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很多情，多情得讓我感覺沉重，我覺得那又是一份愛的開始，就像我當初談戀愛那樣。我也不知道我在追求什麼，也許我很自私，我希望毫無負擔。想像和現實還是有差距的。我其實更希望活在想像中。 她：她沒有覺察出什麼嗎？ 他：她很敏感，她也很在乎我，或許她已有感覺。可是，我不知該如何說，我不想騙她，又怕說出來她受不了。 她：那怎麼辦？不了了之？ 他：不知道，也許有一天她會明白。 ...... 她輕輕地擦乾淚，她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 6 五月裡，他生日的尋天，她寄給他一份小小的禮物。中間有一磁帶，整盤磁帶中只有反反覆覆的一首歌：林志炫的《每天想你一遍》，在帶盒中有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面寫著： 日子在不同的空間流逝 想念在不同的時間來臨 不管世事如何變遷 你永遠是我的最愛 ...... 春末的氣候真好，她每天都去跑步。她現在變得健壯一點兒了，臉色也紅潤了。她知道，她只是在試圖使自己學會忘記，也許她一生都忘不了那個男人，忘不了他們曾徹夜狂聊，忘不了那份思念，忘不了覺悟相擁的那一瞬間，甚至忘不了某個特殊時刻他愛她的感覺。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永遠生活在失落和陰影中。 這份失落和傷痛最終都會過去他將永遠留在她的內心深處。 她還在上網，她還有好幾個聊得來的異性朋友，她和他們說：我們永遠都不要見面。